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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美国男人造就了今天上海公园的生态

  一个美国男人造就了今天上海公园的生态

  2021-12-26 01:21·新闻晨报

  星期日周刊记者 韩小妮 李欣欣

  在上海,几乎每个公园都有一个吹萨克斯的爷叔。

  如果不是一个,那大概率是有一群。

  萨克斯,堪称上海公园乐器之王者。

  为什么爷叔们单单痴迷于萨克斯?

  带着这个问题,这些天我们满上海找吹萨克斯的爷叔聊天。结果发现,他们竟然是潜移默化地受了同一个美国西海岸艺术家的影响。

  你爷叔永远是你爷叔,在“玩西海岸”这件事上,爷叔们已然领先不止一个时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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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从虹口的鲁迅公园、和平公园,到杨浦的黄兴公园;从静安的大宁公园,到黄浦的复兴公园;从绵长的滨江带,到冷门得连许多上海人都没去过的复兴岛公园……

  在上海,哪里有公园绿地,哪里就有人吹萨克斯。

  这股热情甚至外溢到了街巷,就连嘉善路地铁站的绿化隔离带都阻挡不了。

  我们随便挑几个地方带你感受下。

  在大宁公园,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初冬,山坡上也能数得出大概二十名左右的爷叔,每天持之以恒地练习着,冷空气见了也只能缓缓退下。

  走近一看,爷叔们俨然拿出了年轻爱豆即将成团出道的认真劲头。

  有的一个人在小树丛间默默练习;有的几个人找一片“领地”,高音、中音、次中音、低音萨克斯互相配合;还有几个爷叔站在半山腰排成一排,专注地各吹各的。

  在黄浦江沿岸,从徐汇滨江顺流而上,途径黄浦滨江边的“大烟囱”——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,再到杨浦滨江,一路上都有爷叔阿姨留下吹萨克斯的身影。

  初秋的一个晚上,我们路过徐汇滨江的滑板公园附近,看到了一幕有趣的生态。

  花坛边,几个爷叔正面向江边散步的人群合力演奏,有不少人驻足观看。

  而在“舞台”背面,靠近马路边的一排长凳上,三四个爷叔一个挨着一个,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练习。

  这让人不禁好奇:爷叔们坐得那么近,互相之间认识吗?要练习到什么程度,才能跨过草丛向观众表演?

  再说虹口区,萨克斯氛围也相当浓郁。

  有在大宁公园吹萨克斯的爷叔说,最早是在鲁迅公园看到有人吹的;而在鲁迅公园独自练习的爷叔又告诉我们,和平公园在改造前,吹的人还要多。

  总之一山更比一山高。据说虹口区的萨友们互相揶揄这样一句玩笑话:到四川路去,要找要饭的人是找不到了。但要找十个吹萨克斯的,走五分钟就好找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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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今天上海的公园里,萨克斯是妥妥的乐器之王。

  它和胡琴堪称是最常见的唯二乐器。

  当然,即便是老资格的胡琴,也远远无法与萨克斯匹敌。它们在人气上的差距,就相当于迪士尼里的“川沙妲己”和米老鼠。

  但把时光倒推几十年,上海公园里的生态并不是这样。

  胡琴还是那把胡琴,而手风琴、竹笛等等也都尝过当红的滋味。

  有人回忆说:“(上世纪)五六十年代是手风琴的天下。公园里的露天舞会根本就离不开它。”

  一直到90年代,复兴公园里还有一个大型的手风琴角,高峰的时候有一二百个手风琴手前去参加活动。

  好几个如今抱着萨克斯陶醉其中的爷叔告诉我们,以前吹的是口琴、竹笛、葫芦丝,现在都“改行”了。

  那么问题来了,萨克斯这个在改革开放后才为中国大众所熟知的乐器,到底有什么魅力,成为了上海公园“顶流”?

  在鲁迅公园、四川北路公园、大宁公园和徐汇滨江绿地,我们就此请教了公园音乐家们。他们对萨克斯魅力的理解称得上天马行空。

  有摄魂派:“以前听到的时候,感到萨克斯很神秘。哎呦,怎么音色这么好听。”

  有跟风派:“有一趟,我到鲁迅公园拍照片,看到老的,年纪跟我差不多的,都在吹。我心里想,他们可以吹,那我也可以吹。”

  有强身健体派:“吹了以后,人感到好像气比较顺,对身体有点好处。”

  还有害怕孤独派。

  “我老早吹单簧管,没有伙伴,只好舍弃。”如今在大宁公园里吹高音萨克斯的爷叔周林(化名)说。

  自从更换乐器后,他迅速和大家打成一片,还经常赶场子:上半场在一片小树林里跟两个朋友合奏,下半场再到半山坡找另一位好友配合,不亦乐乎。

  有意思的是,这些看似万马奔腾的答案之后,公园音乐家们都会万佛归宗地提到一个美国男人的名字和一首歌,那就是肯尼G(Kenny G)和他的《回家》。

  “肯尼G当时风靡得不得了。商场快要关门的时候会放《回家》这首曲子。”

  “公交车每趟进终点站,就会放这首歌。”

  “肯尼G很多名曲。年轻时候我经常出差,机场候机厅、酒店大堂经常放《回家》,(听了)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。”

  在公园爷叔心目中,《回家》的地位相当高。当他们形容起这首曲子时,脱口而出的关键词是:神秘、好听、吸引人、很难。

  采访中,好几次还没聊上两句,有几个爷叔就情不自禁拿起萨克斯,直接秀上一段《回家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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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假如乍一听肯尼G这个名字有点反应不过来,那就来听听《回家》的前奏。我们保证你不光听过,而且还会哼!

  1989年,来自美国西雅图、真真正正的老一辈西海岸艺术家肯尼G录制了一张现场演奏专辑《Kenny G Live》,将《回家》(Going Hom e)收录其中。

  他肯定没有预料到,这首由他本人参与创作的曲子会很快在中国风靡,成为一首“洗脑”神曲。

  要说90年代肯尼G和他的《回家》有多火?

  1996年发表在《新民晚报》上的文章可以作证:“肯尼·杰(Kenny G)的两张萨克斯CD出来时,有音响的人家几乎必备。走在街上,卖音带的店、卖百货的店、卖衣服与卖鲜花的店都在放《回家》与《茉莉花》。肯尼·杰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。”

  《回家》的播放频率之高,甚至有些“丧心病狂”。

  2001年,《解放日报》上的一篇文章写道:“前几年……许多店铺几乎同时在门前反复播放《回家》,大大小小的音箱竞相发出高高低低却同样缠绵的曲调,像伸出无数只手,恨不得把路人统统拉进商店。”

  几位如今热衷于萨克斯的爷叔阿姨告诉我们,他们一直珍藏着当年买回来的磁带、唱片。现在那些价值昂贵的播放设备都没了,《回家》却还在。

  也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,二十多年前大街小巷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的《回家》,早在那个时候就默默地在他们心里播种下了一颗萨克斯的种子。

  不过,《回家》虽然风靡已久,但演奏它的萨克斯“下沉”到上海的各大公园里有个“时间差”。

  大宁公园78岁的爷叔张建国(化名)告诉我们,他2009年开始学萨克斯时,公园吹萨克斯的人不多,“不像现在到处都是” 。

  而职业吹萨克斯几十年的陶顺宝则回忆说,他是从2000年左右开始收学生的。

  在他的印象里,改革开放后,萨克斯最初是80年代中期在上海舞厅里先流行起来的。

  他认为,萨克斯之所以在公园里风行,是因为“2000年以后,年轻时跳舞的那帮人慢慢退休了,他们选择了萨克斯”。

  “真正触动(他们)的是肯尼G。肯尼G晓得伐?吹《回家》的。来了中国以后,他加了一把萨克斯的‘火’。”

  2002年,肯尼G举办了首次中国巡回演奏会,真人出现在上海大剧院,继90年代的磁带、唱片热后,又掀起了第二波《回家》热潮。

  当时连《解放日报》的新闻报道都有些激动:“在上海,人们看到,萨克斯风悠扬穿过都市的夜空。十几年来,一首动人心扉的萨克斯曲《回家》令多少人为之倾倒。十月夜空下,《回家》的演奏者肯尼G终于出现在上海大剧院,圆了他十年前想来中国演出的梦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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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当然,单凭肯尼G一己之力,还不足以将萨克斯推向“上海公园乐器之王”的宝座。

  这样乐器走上制霸的地位,除了偶像的力量,还需要靠一些误打误撞的浇灌。

  毕竟,撩拨爷叔阿姨年轻时心弦的除了肯尼G,还有理查德·克莱德曼(Richard Clayderm an)。

  首先,萨克斯在平衡性上占了便宜。

  和演奏格局比较大的一些乐器,比如钢琴、铜管、手风琴之类比较,一支萨克斯风,足够轻便;

  而比萨克斯风轻便的乐器,比如二胡、笛子、葫芦丝,又奏不出萨克斯风以一当十的大格局。

  在大宁公园,有位爷叔拿萨克斯跟小号作比较:“萨克斯好学,像你三个月就好学会了。”

  “小号难度就大了,只有三个键,就靠气来控制。吹得好,要五年时间。”

  袁虹是上海市萨克斯爱好者协会的工作人员,也是少有的爱吹萨克斯的阿姨。

  她介绍说,萨克斯比较便于携带,装在盒子里一背就好出去了。公园、聚会、农家乐都好拿出来吹。

  二是萨克斯的价格不高也不低。一支大概率来自天津四党口村的萨克斯,价格千元起步,公园里一吹,既不坍台也不败家。

  最最重要的是萨克斯社交价值更高,在公园里既能独奏也能伴舞伴唱。

  陶顺宝分析爷叔们退休后学吹萨克斯的心态说:“他们以前没机会表现自己,有上台的欲望和冲动。在公园、马路上吹,围了好多人,有一种成就感,就越来越流行了。”

  相比之下,其他乐器就没有这个效果。“二胡在马路上拉没人听,吹个长笛也不行,小号嘛又太累。”他说。

  有人点赞才有动力,对社交一样有旺盛需求的爷叔们,用嘴和腮帮子把萨克斯风送上了上海公园乐器之王的宝座。

  想当年,头发比齐秦更卷更长的肯尼G,因为门牙漏风而斜着嘴吹高音萨克斯的形象,出现在售卖音像制品的各大商场、小店、摊头,极具辨识度。

  他不仅倾倒了乐迷们,更在今天的上海爷叔(当年的小伙)心目中,诠释了风流不羁的模板人设。

  也许爷叔们不太好意思直接承认的是,能像他们心目中的“萨克斯王子”肯尼G那样,吹奏一曲悠扬的《回家》,哪怕舞台不是大剧院,而是公园的小树林,也是一种彰显魅力的高光时刻。

  出于疫情和以防扰民的考虑,目前上海不少公园开始禁止吹萨克斯或有所限制。爷叔们转而把展示的舞台搬到了抖音、快手、视频号上,真真是时代弄潮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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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1月中旬的一个傍晚,我们在徐汇滨江遇到老姜的时候,他正在练习一曲《上海滩》。

  在他前方和后方的长凳上还分布着三四个爷叔,各自在专注吹奏。

  老姜掏出手机,微信上有个“西岸萨友”群。他告诉我们,这片滨江的萨友们都互相认识,夏天人多的时候有三四十个。

  这解答了我们之前对于滨江萨克斯生态的好奇。

  “我们上周还一起聚餐了,全是上海人,就我一个外地的。”他说。

  老姜今年59岁,来自内蒙古,做过生意,开过出租车。

  2014年的时候,有老乡介绍他和妻子来上海的敬老院打工。抱着来看看“大上海”、不行的话赚到机票钱就回去的想法,夫妇俩来到了这里,没想到一直做到现在。

  留在这里是因为喜欢上海,只是下了班没事干,晚上这段时间不知如何打发。

  大约两年前,有天傍晚老姜来滨江散步,看到有人吹萨克斯。

  “我问这好学吗。人家说,你不明白可以问我。——上海人比较热情。”老姜就这样入了萨克斯的“坑”。

  在敬老院里,他还表演过。“老太挺热情,吹不好也哗哗鼓掌。”

  老姜同样知道肯尼G和他的《回家》。“在赤峰,小货车都会放《回家》。”

  他的梦想是,有朝一日能够把《回家》吹出来。“这首曲子很难背,但是我都背下来了。”他说。

  是的,不光是上海,在全中国,Kenny G的这曲《回家》恐怕是近二三十年人们的集体记忆。

  早在2014年,《纽约时报》就发现了这个“秘密”。

  在一篇名为《中国人在Kenny G的曲调中说再见》的报道中,记者将人们对《回家》的偏爱称为在中国令人难以解释的神秘行为。

  每天,全国各地的许多商场、学校、火车站、健身中心都会播放这首曲子,提醒人们该回家了。

  某百科在《回家》的词条中,甚至专门辟出一个小章节,谈到了它在中国受到的礼遇。称它是“席卷全中国的热门金曲”,“非官方的、全国性的‘关门曲’”。

  连Kenny G自己都注意到了中国人民对他这首曲子的偏爱。

  他在接受采访时说,他来中国巡回演出时,在天安门广场、在上海、在高尔夫球场,甚至在某个地方的卫生间里都听到了这首曲子。

  至于为什么《回家》在中国如此受欢迎,他本人也没有更多的解释。

  不过他提到,在中国演出的时候,他总会把《回家》放在曲目的最后一首。不仅是因为这首曲子有压轴的分量,还因为“我可不想大家(提早)回家”。

  来源:新闻晨报 作者:韩小妮/李欣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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